青楼昨夜东风转，锦帐凝寒觉春浅。垂杨摇丝莺乱啼，袅袅烟光不堪翦。博山吹云龙脑香，铜壶滴愁更漏长。玉颊啼红梦初醒，羞见青鸾镜中影。侬家少年爱游逸，万里轮蹄去无迹。朱颜未衰消息稀，肠断天涯草空碧。
这首《早春曲》是唐代诗人戴叔伦的作品，描写早春时节的闺中情思，博山炉中，烟光袅袅，龙脑氤氲，香气袭人，更衬托出闺中人的缕缕情愁。诗中的龙脑香，为中药冰片的一种。
龙脑浓熏绣襦香
龙脑香为龙脑香科植物龙脑香树的树脂中析出的天然结晶化合物，原产于南洋群岛各地，因色泽洁白、非常名贵而得名，明代李梴《医学入门》载：“药物惟此最贵，故称龙。”《本草纲目》载：“龙脑者，因其状加贵重之称也。以白莹如冰，及作梅花片者为良，故俗呼为冰片脑，或云梅花脑。”天然的龙脑状若云母，色如冰雪，故后来称之为冰片。古代诗词中，也常用龙脑形容雪花，如南宋杨泽民《红林檎近·其一·雪》：“轻有鹅毛体，白如龙脑香。”张镃《春雪阻观梅花两诗嘲之·其一》：“却被天公撒龙脑，拥教无地著云軿。”
龙脑与沉香、檀香、麝香并称中国四大名香，既可入药，也可用于随身佩戴、屋室熏燃、饮食配料等。明代缪希雍《本草经疏》载：“龙脑香，其香为百药之冠。”古代宫廷常使用龙脑香，故用其形容奢华的宫廷生活，如唐代长孙佐辅《相和歌辞·宫怨》：“看笼不记熏龙脑，咏扇空曾秃鼠须。”五代花蕊夫人《宫词·其七十三》：“青锦地衣红绣毯，尽铺龙脑郁金香。”唐敬宗时，皇宫在大暑时节用龙脑末与其他食品制成“清风饭”，作为解暑之用，后世多有效仿者，如宋代葛立方《卫卿叔自青旸寄诗一卷以饮酒果核殽味烹茶斋》：“貊炙羌煮庖厨忙，碗面浓封龙脑香。”
还有一个唐玄宗睹物思人的爱情故事。天宝末年，交趾国进贡龙脑香，形如蝉蚕。唐玄宗赐给杨贵妃十枚，杨贵妃佩戴在身上，香气袭人，十余步外都能闻到。北宋宋白《宫词·其十》：“龙脑天香撒地衣，锦书新册太真妃。”一天，唐玄宗与亲王下棋，令乐工贺怀智弹琵琶助兴，杨贵妃立于旁边观看。这时一阵风吹过，将杨贵妃的领巾吹到贺怀智的幞头上，良久方才落下。宋代张明中《蔷薇》：“贵妃得酒沁红色，更著领巾龙脑香。”贺怀智回到家里，觉得满身香气，于是将幞头贮于锦囊中保存起来。安史之乱后，唐玄宗回到皇宫，追思贵妃不已，贺怀智乃将贮存的幞头献上，并回忆了当日的事情。唐玄宗拿着幞头，哭泣说：“这是瑞龙脑香啊。”后人吟咏其事，晚唐黄滔《马嵬二首·其二》：“龙脑移香凤辇留，可能千古永悠悠。夜台若使香魂在，应作烟花出陇头。”
用龙脑熏制衣服，或佩戴龙脑香囊，能充养正气、开窍醒神，尤其受到古代女性喜欢，故诗词中常用龙脑形容女性的高贵端庄，如唐代薛能《吴姬十首·其六》：“取次衣裳尽带珠，别添龙脑裛罗襦。”宋代王山《答盈盈》：“龙脑透缕鲛绡红，鸳鸯十二罗芙蓉。”古代士大夫家里，也常焚烧龙脑，如唐代刘禹锡《同乐天和微之深春二十首·其六》：“炉添龙脑炷，绶结虎头花。”宋代李清照《醉花阴·薄雾浓云愁永昼》：“薄雾浓云愁永昼，瑞脑消金兽。”词中瑞脑即龙脑。
古代龙脑主要从婆律国进口，故龙脑又名婆律香。苏轼十分喜欢龙脑，曾用它调配了一款“印香”，作香篆焚烧，香烟可凝结不散，《子由生日，以檀香观音像及新合印香、银篆盘为寿》：“旃檀婆律海外芬，西山老脐柏所薰。香螺脱黡来相群，能结缥缈风中云。”诗中的婆律即为龙脑。元朝诗人方回十分崇拜苏轼，还在梦中见到了苏轼和龙脑，《梦东坡先生》：“夜梦东坡公，分我龙脑香。玉指撮冰雪，佩之鞶带囊。”广东曾是南洋所产龙脑进入中原的重要中转站，龙脑贸易十分繁盛，唐代王建《送郑权尚书南海》：“戍头龙脑铺，关口象牙堆。”
在古代的宗教活动中，也常用到龙脑。龙脑是礼佛的上等供品，也是“浴佛”的主要香料，还被列入密宗的“五香”。在唐代，龙脑被道教广泛使用，除了合香外，还用作炼丹。在古代诗词中，灵山仙洞中也弥漫着龙脑的香气，如宋代王十朋《点绛唇》：“仙友苍苍，西风吹散天香好。暗飘龙脑，金栗枝头小。谁种丹霄，造化玄功妙。”宋末元初王镃《游仙词三十三首·其三十》：“龙脑包薰满洞香，韩湘酒熟在瑶缸。”
制作冰片醒神佳
“龙脑味辛，目痛窍痹，狂躁妄语，真为良剂。”（明代龚廷贤《药性歌括四百味·龙脑》）早在魏晋时期，龙脑便开始入药，《名医别录》载：“妇人难产,取龙脑研末少许,以新汲水调服。”其后历代本草著作都将其收录，如《唐本草》载其“主心腹邪气，风湿积聚，耳聋，明目，去目赤肤翳”。
冰片具有广泛的药用价值，但价格昂贵，限制了临床使用。经医药学家长期探索，找到多种制备冰片的方法，使其价格逐步降低，成为为百姓疗疾的常用中药。其中由龙脑香树枝碎片蒸馏得到的结晶称为“龙脑冰片”“梅片”，由菊科植物艾纳香茎叶提取制成的结晶称为“艾片”，由樟科植物龙脑樟树枝叶提取制成的称“天然冰片”，用松节油、樟脑等经化学方法合成的称“合成龙脑”。
“辛苦有毒温为性，香窜偏于散热工。结气利通关格内，病风斥逐骨髓中。痛能疗治头和目，痹足平安喉与咙。引火归元多致效，耗真难免意忡忡。”（清代朱钥《本草诗笺·龙脑香》）冰片是常用的开窍类中药，味辛、苦，性微寒，归心、脾、肺经，具有开窍醒神、散热止痛、明目去翳的功效，用于中风口噤、热病神昏、惊痫痰迷、气闭耳聋、目赤翳膜、喉痹、口疮、痈肿、痔疮、蛲虫病的治疗。北宋寇宗奭《本草衍义》载：“龙脑，此物大通利关膈热塞。其清香为百药之先，大人小儿风涎闭壅，及暴得惊热，甚济用。”
“冰片辛温善发越，能通诸窍治痰涎。驱惊散火清喉目，五痔三虫尽可捐。”（清代王如鉴《本草约编·龙脑香》）冰片味辛气香，有开窍醒神之功效，功似麝香但力较弱，二者常相须为用。因其性偏寒凉，为凉开之品，宜用于热病神昏。冰片配伍牛黄、麝香、黄连等，可治疗痰热内闭、热病神昏、暑热卒厥等热闭神昏，如清代吴瑭《温病条辨》之安宫牛黄丸；配伍苏合香、安息香、丁香等温开药，可治疗寒闭神昏，如《太平惠民和剂局方》之苏合香丸。
“龙脑辛温百药先，香透肾关及顶巅，下疳喉痹目肤翳，清心解热散风涎。”（明代李梴《医学入门·龙脑》）冰片入心经，止心痛，配伍川芎或丹参等，可治疗冠心病心绞痛，如中成药速效救心丸、复方丹参滴丸等都含有冰片。
“龙脑之香味本辛，耳聋风湿可和平。兼之明目通关膈，能令小儿惊热清。”（明代沈应旸《药性诗诀·龙脑》）冰片苦寒清热，有良好的泻火解毒、清热止痛之功，为五官科常用药，单用点眼，或配伍炉甘石、硼砂、熊胆粉等制成眼药水点眼，可治疗目赤肿痛；研细末吹敷患处，或配伍硼砂、朱砂、玄明粉等吹敷患处，可治疗咽喉肿痛、口舌生疮、牙龈肿痛，如明代陈实功《外科正宗》之冰硼散；与灯心草、黄柏、白矾共为末，吹患处，可治疗风热喉痹；以冰片搅溶于核桃油中滴耳，可治疗急、慢性化脓性中耳炎。
“龙脑辛温能走窜，透骨通关郁火散。耳聋鼻息目生云，喉痹舌伸惊痫惯。”（清代张望《古今医诗·龙脑》）冰片有清热解毒、防腐生肌的作用，配伍牛黄、珍珠、炉甘石等，或与象皮、血竭、乳香等同用，可治疗疮疡溃后不敛；与朱砂、香油制成药膏外用，可治疗烧烫伤。
冰片性寒，辛香走窜，能耗散真气，故孕妇及气血虚者均应慎服。《补遗药性赋》载：“若服饵过多至两许，则身冷如醉，气绝而非中毒，盖性寒故也。”清代张秉成《本草便读》载：“然辛香走窜之极，服之令人暴亡。”文天祥抗元失败，服冰片二两自尽，又服冷水加剧毒性，竟没有死亡，只是头晕了一段时间。而他的眼疾，竟被意外治好。明代徐渭感叹其事，《读文信公仙岩祠集焚吊·其一》：“停舟此夜艰危地，出户当年叹息声。脑子不灵尤怪事，竟将腔血洒燕京。”
作者：黄新生
编辑：张致远
